青纱帐内,睡在外侧的人眉头紧皱,额际布满冷汗,神情惊惧,似是被噩梦纠缠,无法醒来。

  挣扎良久,终是睁开眼睛,脱离了那个充满血腥、痛苦的梦境,楼越眼底深处是深深的恐惧。

  那个梦境那么的逼真,仿佛亲身经历过那般,复杂的情绪席卷了他,他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恍惚间,领口微敞的胸膛一重,软软的暖暖的,带着一种让他安心的感觉。他向下看去,是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依赖地紧紧抓住他的衣领,五个白玉小结圆润可爱。

  经过梦境的摧残,仿佛已经沉寂下去的心又缓缓跳动了起来。

  他侧头望去,是一张熟悉的睡颜,凑在他身旁,轻缓的呼吸打在耳畔,痒痒的,直透心底。

  心跳得越来越快,砰砰的响,似乎下一刻就要窜出来一般。

  楼越伸手,慢慢靠近了那张睡得甜美的小脸,颤抖着手触碰一下,手下的触感是真实的。

  不是幻觉。

  他正要缩回手,那张脸儿小猫一样靠上来蹭了蹭他的手。

  因为王谷雨不习惯屋里太黑,所以惯常到了晚上屋里就会留一盏烛火,楼越就着昏暗的火光看清了她脸上满足的神情。

  倏忽间,他觉得眼睛有点发热,他伸出手把这个少年时认识,背后默默无闻地陪伴三年,和婚后相濡以沫十年的人儿拥入怀里。

  一滴温热从眼角滑落,隐入鬓间。

  为梦里没有遇到他的小姑娘的那个少年。

  ……

  王谷雨早上方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对黑眼圈儿,她怔了怔,指尖抚着眼底的青黑,胸口有些微刺痛。

  语气一下温柔得跟刚满三岁的小女儿说话一样,“昨夜没睡好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楼越摇摇头,紧了紧抱着她的手,把脸埋进她的发间,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眸中的庆幸和那一抹不安。

  就像当年先皇后说那样,有很多东西很多人都比那至高无上,又令人空虚的权势来得重要。

  “我没事,小雨,我陪你南下巡视吧!一直往南,到边境再往回拐去望山镇……”

  他说得认真,却没料怀里的人儿直接给了他一记粉拳,打完他还笑地花枝乱颤的,“你傻了吧!你忘了自己不仅戴着丞相大人的官帽,前年又接了太子太傅一职?”

  哪里还有空陪她南下,莫不是睡傻了?

  想着,王谷雨突然伸手贴上他额际,似是怀疑他起了烧,要验证一番。

  楼越抬眼看着头上的小手,无奈一笑,眼底深处却是宠溺到纵容。

  “这满朝文武,能臣众多,少了我这个丞相就干不了事了不成?还有,太子也是皇上的儿子,他自己也能教,正好我还腾出地儿让他们父子共享天伦了。”

  王谷雨眨眨眼,放在他额上的手改为揪他的脸,探究地看着他,怎么一觉睡醒这脸皮还厚了呢?

  楼越也不恼,就那么笑着由着她。

  这么多年他忙于朝中事务,对他们母子几个忽略了几分,不管昨晚的梦是一个梦,又或者是他的前世,他都是心存感激的。

  没有这个梦让他彻底醒悟过来,等到以后年老了回顾一生,才发现自己为了朝堂竟辜负了他最为重要的人。

  今天是休沐日,不用上朝,楼越因为心中有事,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比以往上朝的时间稍晚了半个时辰。

  御书房内,康平帝不雅地用手掏掏耳朵,一脸的不可置信外加无可奈何,问话的声音不觉都拔高了几度,“你说你要陪夫人南下巡视?还归期不定?”

  “没错!”楼越理直气壮地回答后端起手边茶喝了一口,昨夜没睡好,看来等下回去还是让小雨陪他睡个回笼觉才行。

  康平帝见他如此模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皇帝的威严什么的都被撇到了一边,“你、你还威胁我不批你你就要上奏告老还乡?”

  楼越轻咳一声,喝茶的姿势少了几分刚才的随意,“那您准还是不准?”

  康平帝看着御案上两份奏疏,不管是丞相还是太傅之职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可什么叫感惜他们父子情深,特地让他们多多相处,好不负天伦?

  狗屁不通!

  简直是狗屁不通!

  可康平帝就是被他威胁到了,深吸一口气眼不见为净地让他赶紧滚。

  楼越自然是求之不得,不仅滚了,还滚得又远又急。

  第二天,等康平帝收到消息,楼越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和王谷雨南下的马车上了。

  别人十天一沐休,他三天一沐休,休得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多不说,休完回来还有跟他叨叨陪夫人去巡铺子了,陪夫人去城外踏春上香了,陪夫夫人又干什么去了……

  他当皇帝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比他还宠夫人的,如今竟还敢说忽略了夫人颇多,急吼吼地官也不当了跑去陪夫人了。

  康平帝是气笑了,直接砸了一套楼越最喜欢的鎏金茶器还不够,又命人传话户部他要罚他的俸银。

  想想还是委屈极了,转身就去了皇后宫里。

  被一脚踢出来的小太监苦着脸,这皇上也没说要罚几个月的?让他可怎么传这个话?

  此时,跑去找自家皇后吐槽臣子的康平帝没有想到,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后面还能跟着有五六七八.九十次。

  而且,每次都拿着同样的老土借口要假的丞相大人没等到他找着机会报复回去呢!就真的告老还乡了。

  那一年的丞相大人才刚过不惑。

  楼越这一生过得很满足,也很不满足。

  满足的是他很幸福,他与梦里的少年过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与喜欢的女子生了二子一女,恩爱到老,儿孙满堂。

  皇上最后还是在他次子出生那年封了他做赵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并把长子立为郑国公世子,次子立为镇国侯世子。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他的仇人年氏包括荀王,早在多年前就化了灰,年氏生的女儿找了个平平凡凡的人嫁了,看在她并没有做过恶事的份上他并没有阻止,最后年氏子及其后三代子孙被剥夺科考资格。

  不满足的是,时间过得真快啊!六十多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他从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成了鹤发鸡皮的老者,他还没跟他的小姑娘过够呢!

  怎么就老了呢?

  好在,哪怕他老成这副样子,他的小姑娘也从未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过了,眼里仍是初见那年看向他的眼神。

  那么的热爱,那么的亮。

  这年,第一场落下的时候,王谷雨着了风寒,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下去,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舍地看着紧紧抓着她手不放的倔强老头。

  老头子是真的老了啊!

  不过才七十有八,眉心那一道道褶子,能夹死苍蝇似的,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鼻涕都快出来了也不知道。

  真是可爱极了。

  看着看着,王谷雨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身体好像一下子有了力气,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抬眼就撞进了老头子满怀悲伤的眼里,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起,上眼皮就往下耷拉着显得眼睛小小的。

  时间不多了啊!

  王谷雨还是灿烂地笑着,眼神透着一丝狡黠,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她当初被老头子美色迷了眼,救了人后又从他荷包里翻出二十多两银子时。

  “老头子,我要先走一步了,你别急,奈何桥上我一定等你的,你替我好好地看住这群小兔崽子们,不然我都没法安心。”她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温柔又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楼越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在这绝情的话里决堤而下,想说没了你的世界里时时刻刻我都过得像是凌迟般痛苦。

  可动了动苦涩的唇,还是没忍心,他忍着挖心般的痛点点头说:“好!好!我替你看着他们,你就在下面好好等我。你要有耐心,别一下子就急了啊!”

  “好!我有耐心!有耐心的。”王谷雨笑的越发温柔,伸手最后摸了摸他的眉眼,像是要镌刻进心头,好在奈何桥上等到他,来世也要认出他。

  说完吐了口气,疲惫一下子袭来,她留恋地看了站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的儿孙们,努力笑着闭上了眼。

  楼越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心里撕裂般的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剑在心底一通翻搅,心脏逐渐被搅得稀碎,只余下一个空洞,簌簌地疼着。

  他轻柔地把王谷雨的手放回被窝里,掖掖被角,就像她只是是睡着了。

  擦了泪,拂开了一旁小儿子伸过来的手,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急不可待地往书房走去。

  小雨就是个急性子,嘴上说着不急,心里可是多等一会儿都要跳脚的,我还是要快点才行。

  身后一众子孙望着他一下子精神起来的样子,心里都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到了书房,喊了长孙做好记录,他就开始说起了遗言。

  一桩桩一件件交代好后事,就把大家赶回去睡,也不让人碰王谷雨的身体,他自己颤颤巍巍地了、打来热水小心细致地给她擦拭干净,换好衣服。

  擦完,端着盆又去了耳房。

  半晌,换了一身崭新衣服,身上带着些微冰凉的水气上了床,把浑身冰冷的王谷雨抱进怀里,静静地闭上眼。

  第二天,大家见他过了往常起床的时间了也还没起来,敲了门也不见应,轻轻一推却发现门是开的。

  按照楼越的交代,一众子孙趁着天气冷大雪还没把路封了,悲痛地将灵柩送回了望山镇。

  将他们葬在望山岭上一个向阳的山坡,遥遥相对的,是两人初遇的地方。

  希望下辈子也还能遇到你,并第一时间把你认出来。

  因为我再也过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网站公告: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想要无广告阅读请下载爱读免费小说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爱读免费小说更好体验,更快更新敬请您来体验!!!! 爱读免费小说 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