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在层层叠叠的屋顶上，洒下一片银光，脚下的整座都城陷入了一片漆黑与死寂。我抬起头来看着月亮，缺了一小块，也不如中元节那晚的明亮了。我心中闷闷的，只有现在坐在屋顶上才觉得勉强透得过气。这里的风很凉，吹到我的脸上可以使我稍微好受一点儿。正当我看着月亮出神时，突然觉得有人踢了踢我。
“小狐狸，这么晚了，坐在这儿干嘛？”
我一抬头，就看见景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现在心中烦闷，也懒得计较他用脚踢我的事儿，瞥了他一眼就继续转过头去看月亮。
这下景离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我不高兴了，便关切地问道：“小狐狸你怎么了？你失明了吗？”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心情不好，不想跟你吵嘴。”
“别啊，我哪招你了？”景离无辜地说：“我关心你也不对吗？你没失明就说一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怕你看不见吗，干嘛生气呀。”
我深吸了一口气，跟这个小神仙贫嘴，早晚能把我气得少活两年。于是我抬起头来瞪着他：“你能不能坐下说话？我嫌脖子疼。”
“没事，我站着不累。”景离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环顾了一下四周：“再说这屋顶上多脏啊，天天风吹雨淋的，净灰。我穿的可是白衣服，不能随便坐的。”
我在心中骂道：你那是白衣服吗？不是浅绿色的吗，这时候这么讲究了。不过我没有说出来，现在我确实没心情跟小神仙再拌嘴了。
景离丝毫不管我完全不想理他的表现，拿出了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到底怎么了，不是挺顺利的吗？李璠都那么说了，不是因祸得福吗？”
我没有说话，看着皎洁的月光如湖水一样冰凉，在时空之间静静流淌。昨天凌晨发生的事情又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那时天已经快亮了，夜幕正被一点点地驱散。许多丫鬟七嘴八舌地讨论为什么天亮的这么快，明明刚打过三更的梆子，怎么突然太阳就出来了。这些话飘进我的耳朵，我却毫无反应，当听见丹若说李璠醒了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往屋里跑，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在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我是很担心李璠，在去祖洲的那一天里我的整个心都是提着的，但那时我竟然不敢面对他。不光是他生这一场病是因为我，更是因为中元节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我害怕他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怕他再说不想我受伤害。怎么会这样？我反复地问自己，我是个妖怪啊，害人对我来说不是应该很简单吗？
“玉姜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进去？”有一个小丫鬟看见我呆呆地站在门口，奇怪地问我。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却像是定住了一样，一步也迈不出去。正在这时，我听见一声虚弱的呼喊——“玉姜，是玉姜来了吗？”
那是李璠在叫我。听到他的声音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赶到他的身边，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犹豫和不安，只要李璠轻轻地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什么都给忘了。总之我一头冲进屋里，看见李璠虚弱地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便连忙坐到他的身边：“别起来了，好好躺着吧。”
李璠冲我笑了笑，他的脸色苍白，衬得那一副双眸更加地漆黑，像是一副山水画中溅上的两个墨点。他躺下去以后，微微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大的一股血腥味？”
我立即反应过来，那是我刚回静园时怕被他们发现我受了伤，就施了个障眼法将那些血迹隐去。不过我虽然能隐去那些血迹，却没有办法那么快痊愈，伤口还好端端地在我身上绽着血，离得近了自然会闻见。当下我也不敢多说，只好跟着他说我也闻见了，不知道是哪来的。
所幸李璠没有继续追究血腥味的事情，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又生病了？好像我睡了有很久。”
“还不算太久，这才刚刚一晚上。”丹若在一旁插嘴道：“殿下你都不知道你前半夜烧得多严重，谢天谢地，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吓死了。”
李璠听完微微笑了笑，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惊，怕他看出来我不自在，强装着没事问他：“你知道你自己不能在中元节晚上出去吗？为什么不告诉我，让这么多人跟着你担惊受怕。”
“对不起啊。”李璠温柔地向我道歉，然后稍微坐起来一点儿朝丹若她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想跟玉姜说。”
其余的人都走了，李璠坐了起来靠在床边，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当时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想好了如果他说要我离开他，我二话不说立马就走。这仙谁爱成谁成，殷齐说的没错，找回来的记忆也不一定是好的。没有记忆总比我昧着良心害李璠得好，再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岂不是要更难受。
谁知道李璠一开口，说的话却是：“玉姜，昨天晚上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忘了？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
昨天晚上我明明跟殷齐一起在海外的小岛上，不过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中元节那天晚上。可我想了想，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李璠说话的时候，像中元节那天晚上一样坚定：“其实我说那些话的时候真的很难过，我明明那么喜欢你。你不知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手一直背在身后，因为它们控制不住地在抖。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你了，可我又不敢那么喜欢你，我一直觉得我生下来就是不详的。你知道吗？几个月前端午节我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养过一只小狐狸，它是白色的，好看极了。我特别喜欢它，可惜没过几天它就死了。那个时候我抱着它的尸体坐了一天，心中一直在想，或许像我这样不详的人，根本就不应该有感情……”
“不是——”不是这样，你不是不详，你将来会成神仙的，你的福气还在后面，那只狐狸也没有死。看着李璠那种伤心的神情，这句话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幸亏李璠没有让我说下去：“我觉得这一次生的病好像很严重，睡了很久，永远到不了头一样，很像我十三岁那一次。本来这几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某一刻可以死去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害怕。玉姜，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昨天晚上在我昏迷之前，脑海中出现的全是你的脸，那时我对自己说，不要死，一定要活下来。如果可以活下来，就跟玉姜在一起。”李璠笑得比刚才更明媚了，眼中却是泪水：“玉姜，现在我真的醒过来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实现对自己的承诺。如果你昨晚说的话是真的，而你现在还没有讨厌我，那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https://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我心脏周围慢慢地麻了起来，像是成百只虫子一齐在那里蠕动。越往中间去就越疼，疼痛的感觉甚至往上弥漫，使我不得不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才能忍住眼泪。我反复地对自己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情爱是最靠不住的。想一想九瑶，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想一想她。可惜完全没有用，我对自己的暗示马上就被另一种声音吞噬了，那个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下它不断在我脑海中回响：我不要李璠死，我不要他死，我要离开他，我现在就要离开他。
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地像没有任何感情：“好。”
风将周围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那些树叶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像是大海中波动的浪花。我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整个白天，那种痛苦的感觉还是如此清晰。我的理智帮我做了正确的决定，李璠要跟我在一起，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只剩下最后一步。马上我就可以拥有失去的那段记忆，无忧无虑地得道成仙了。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小狐狸，怎么这么久都不吭声啊？你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理会景离的问题，问他：“李璠历过劫以后，重新回到天庭，还会记得现在的事情吗？”
“不会。”景离斩钉截铁地回答：“神仙跟凡人不一样，没有七情六欲的，历劫后还何必拥有这些记忆？徒增烦恼罢了。”
“如果他想不起来这一世的事情了，那他还是李璠吗？”
“当然还是他了，小狐狸，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景离终究是坐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我，郑重地说：“小狐狸，不要动心。李璠不是普通的凡人，很快他就会死，然后去做他的神仙，把你忘的一干二净。不要动心，千万不要。”
我看着面前景离的脸，在月光下那么白皙，那么真挚。我想开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反倒是眼里落下了一滴泪水：小神仙，太晚了，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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